自从儿子开始在美国上学，尤其是上中学后，我就开始处于一种挣扎与矛盾中。
我周围的华人家长，关心在乎的多是孩子的功课，一见面就谈论孩子的学习、学校。不论租房还是买房，几乎每个中国家庭第一考虑的要素就是学区。每次聚会，张家女儿得了州数学冠军，赵家儿子获钢琴大赛头奖……都是大家伙儿羡慕的话题。而王家老大上了哈佛，李家千金去了麻省理工，更是众人仰望的目标。每当此时，我就油然而生“生子当如孙仲谋”的感慨与惭愧。
脑子清醒时，我也明白，孩子最重要的就是自由、健康、快乐地成长，先学做人，做个身心健康的人，然后再谈成才。一个人的成功，绝不能以成绩好坏、名校与否、出身高低、贫富贵贱来衡量、定义。但一旦面对儿子“不争强好胜”时的状态，我的心却不时揪了起来。
美国的家长、老师，往往把能在孩子身上找到的犄角旮旯芝麻大的优点，都变成一堆西瓜大的优点而大大地表扬一番，而我对于儿子的一些缺点总是感到头疼。
有一次，儿子回家拿张考卷让我签字，一看成绩是“B”，问起原因，他照例轻松地回答“忘写什么什么了”，一副很不以为然的样子。我的怒火就开始往上蹿了。再问，他就回答“班里也就两个人得A，我后面还跟着一串C、D呢”。“那你怎么就不想着把自己变成两个A中的一个呢？”我继续追问。“哎呀，干吗非要得A呢？今天这样也挺不错的。”儿子回答说。然后免不了一顿训斥，一场争执，大家都不开心。下次是因为粗心被扣了一堆分，训斥、争执、不开心再次上演。
儿子是个慢性子，干什么都慢慢悠悠的。一次，他上空手道课，第一次练习单脚劈木板。大家席地而坐，轮流上场。可轮到他，他就往后让，让了四五个人还是不着急上场。在一边观看的我急了，不管不顾地喊了他一嗓子，他回头瞄我一眼，还是稳稳地坐着。课后他解释说，他一直在观察别人怎么踢。一是为了避免危险与伤害，先看看别人踢了有事没事；二是要从别人的动作上找到哪个点、哪个角度最容易成功。最后他觉得有把握时才上场，第一脚试探、感觉一下力度与角度，第二脚一脚到位，把木板踢成两半。原来，行动之前先观察，说明儿子有心计、有思考、有分析，做事不贸然。
我常常拿李家女儿钢琴如何棒、张家儿子数学如何厉害来教育儿子，而他却说：“妈妈，你怎么可以把所有人的优点优势拿来和我一个人比呢？这样不公平。”冷静时仔细想想，我眼中的缺点说不定是孩子的优点。他不争强好胜，容易满足，平和不争，遇事就不会想不开，自己就把心态调整好了。
有一天，儿子忍不住对我说：“你能不能让我自己来安排课后时间，我会控制好自己，保证做完作业，你的安排让我做作业也不情愿、玩游戏也不痛快。”那时他已是初三的学生，我想也该他为自己做主安排并承担责任与后果了。我同意了，后来偷偷检查了几次，虽然他也常玩游戏，但每天都能把作业做完。
儿子其实挺有自己的想法的。我去学校参加关于青少年性教育课的家长会，听说美国青少年从14岁就可以开始约会了，我心里有点担忧。回家问儿子怎么想。他说：“我们是中国人，和他们美国人不同，班里有这样的男女朋友，今天好，明天又不好了，没意思。”
一次学校组织去郊游，事先他买了些口香糖。在回校的巴士上，大家又渴又饿，他不失时机地掏出了口香糖卖给同学。一盒口香糖成本大约一元多，他卖七元。钱赚得虽然不多，但他知道动脑筋，懂得抓住商机。平时他还靠帮人割草、教小朋友钢琴挣零花钱，这不都是他的优点吗？
儿子对人善良、宽厚，兴趣广泛，有自己的见解，不随大流又不较真，这些正是我所期望的。上帝创造了丰富的大千世界，浩瀚无垠的天空中飘散着各种云彩，有的大，有的小，但都在蓝天下自由地飘浮，各有各的空间。相信孩子，阳光下总有一片云彩是属于他的。（作者系旅美华人）
《中国教育报》2018年03月01日第9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