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李boy放学回家，他一上车就气哼哼的，恨不得原地爆炸的样子。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脸色，赶紧靠边停车，回过头来问他。
“今天不舒服，”他说，“先是语文考砸了，然后考了化学，原本可以考满分，可是我最后一题小数点点错，6分就没有了！”他停顿了一下，挣扎片刻还是告诉我说：“上历史课，老师骂我是猪；后来英语老师还说我是笨蛋！”李boy说完，猛吸一口气，转过脸不看我。
我追问缘由。他勉强提起声音，说历史课上，他问同桌一个单词，被老师听见，就“嘲笑”他这么简单的单词都不会，“跟猪一样！”而被骂笨蛋，则是因为作为课代表，把老师关照要统计成绩的默写本发下去了，“关键是因为同学转告我的时候，根本没有提这一点！”
我想继续追问，李boy再不肯讲，默默地坐着。看着他一脸倦容，初三了，天天熬夜赶作业，白天还要连上9节课，显得疲惫不堪。见我盯着他看，眼睛一红，我赶紧回过头，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路上我想告诉他，语文考砸了，说明近阶段没学扎实，应该反省，而不应该生气，能去气谁呢？化学卷子小数点点错位置，是因为粗心，而所谓的粗心，其实就是他长期以来书写习惯导致的必然，也应该自省，自己的问题，能去气谁呢？但我忍了又忍，没有说。现在说这些，除了让他觉得我在借题发挥、幸灾乐祸以外，起不到别的作用。更何况，15岁的孩子，这些道理他怎会不懂？不过是需要时间自己去反思罢了。
我还想告诉他，两位老师说的话，其实更能体现喜爱和亲昵。我想用我的经验告诉他，当老师乐意拿某个孩子调侃开涮的时候，至少意味着这个孩子的秉性得到了承认。可是我仍然忍住没说，因为他需要的是对他心情的理解，而不是喋喋不休的劝解。
一路无话。
但显然李boy伤得有点重。到了10点多，他突然把笔一扔，半伏在桌上，口中冒出一连串的“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我在对面看书，正看得心驰神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就随口问怎么了。李boy摇了摇头，不说话，眼里流出泪来。
我这时才发现自己的粗心来，又暗自懊恼无意中态度的轻慢。曾听吴文君的讲座，说当孩子受伤难过时，他需要的，不是帮他查找原因，而是给他一条毯子、一杯热水和一句暖心的话“我知道你很难过”。他需要的是不问缘由的支持、不管对错的接纳，让他能感受到被关注和爱护，仅此而已。
我忍不住走到他身后，默默地抱住他。虽然作业还有很多，可是再晚，有些话我现在一定要说。
我告诉他：人最重要的是生命，只要还活着，一切都不会完。
转而跟他讲：“老师的批评和开涮，不是恰恰能反映出老师对你的定位与期待吗？”就如那句：上帝给你送礼物的时候，总是用困难和问题包装起来。礼物就在那里，现在是打开包装的时刻了。
最重要的是，即便真是不顺、不幸、不公，但这就是人生的常态。人生而迥异，有人开朗、有人敏感，你在如此的境遇中，虽然也难免惶恐彷徨，但最后能奋起迎战、艰难走过，无论收获什么，你就是自己故事中的英雄。
儿子默坐片刻，又拿起了笔。而我也闭了嘴。
（作者单位：苏州市第四中学）
《中国教育报》2018年05月03日第10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