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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岛上的顾城

2019-02-17 20:38:39浏览:306评论:0 来源:山村网   
核心摘要:  五年前的一九八七年夏天,我在德国旅行,听说顾城和他的妻子谢烨也从国内来了。我每到一个城市,就听人们说,顾城要来,或者

  五年前的一九八七年夏天,我在德国旅行,听说顾城和他的妻子谢烨也从国内来了。我每到一个城市,就听人们说,顾城要来,或者,顾城走了,永远失之交臂,直到我回国。这年年底,我又去香港,在中文大学见到了顾城。他头戴一顶直统统的布帽,就像一个牧羊人,并且带有游牧的飘无定所的表情。他说这半年来,他这里待待,那里待待,最终也不知会去哪里。后来,听说他去了英国,美国,又听说他去了新西兰,在

  那里放羊。到一九九二年的初夏,我又去德国,到了柏林。一天晚上,一群中国学生来敲我的门,对我说,谁来了?我伸头一看,走廊拐角处,顾城腼腆地站着,依然戴着那顶灰蓝色的直统统的布帽。我说,顾城,你在放羊吗?他回答说:是养鸡。

  顾城说他从小就想要一块地,然后在上面耕作。他很早就在为垦荒做准备,他甚至收集了关于木耳的知识。他知道所有的木耳都能吃,只除了一种生长在西藏的有毒素。我是很后来才知道,顾城在我从小生活的城市上海找到了他的妻子谢烨。他们生活在这拥挤的寸土为金的城市里一间租赁来的小屋,那里的空气使顾城感到窒息。这城市,天空被楼房与高墙分割为一条条,一块块,路面也是支离破碎的,而且车水马龙,走在路上,简直险象环生。有一天,顾城决计要走了。他径直来到十六铺码头的售票大楼,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他只知道要搭一条船。他向谢烨要二十块钱买一张船票。谢烨靠窗站着,用身体挡住窗口,以防顾城一头栽下去。他们僵持了很长时间,谁也不相让。十六铺是个嘈杂的地方,每天有十几万流动人口在这里经过和滞留,轮船到岸和离岸的汽笛声声传来,时间在一点点过去。后来,谢烨说:顾城,你看见吗?马路对面有个卖桔子的老头,你去拿个桔子来,无论是要还是偷,只要你拿个桔子来,我就给你买船票。这个桔子其实就是签证一样的东西,代表一种现实的可能性。顾城想来想去,就是没法去拿这个桔子,从小做一个乖孩子的教育这时候涌上心头,乞讨与偷盗全不是他能干的。于是,他只得和谢烨回了那个小屋。

  我想,后来顾城在欧洲,还有美洲,走来走去,其实就是为了得到一个桔子,然后去搭一条船。他们这里停停,那里停停,然后滞留在新西兰的城市奥克兰,在那里,谢烨生下了他们的儿子木耳。奥克兰的冬天很冷,他们很穷,买不起木柴,朋友们就送他们许多报纸烧壁炉。晚上,木耳睡着了,谢烨烧壁炉,顾城就在壁炉前翻报纸。不识英文但识阿拉伯数字的顾城专门翻看房屋出售栏目,将价格低廉的售出启事一张一张剪下来,第二天,带到奥克兰大学请一位教授朋友帮忙审阅。这朋友一张一张地看,说:这是一个厕所,这是一个电话亭,这是一个汽车棚……接着,他的眼睛睁大了:哦,这可真是一座房子,竟有这样便宜的房子,他几乎不敢相信。这座房子在离奥克兰不远的海岛上,他们在星期天乘船去了那里。他们上岛,走下码头,涉过海滩,走进了黑压压的森林。这是南太平洋的岛屿上的原始森林,高大茂密的树叶,遮住了天日,脚下是柔软起伏的落叶,那就是高更离开伦敦所去的那样的岛屿。他们走了很久,几乎绝望的时候,一座红色的房子出现在了眼前,就是这房子。在破了一个大洞的房顶之下,有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正在努力地破坏这房子,他在砍一根木柱。他抬起眼睛,一眼看见了来人中间的顾城。他很奇怪地不理睬任何人,只和顾城说话。他看着顾城,说:“世界末日就要到了,你知道吗?”顾城问:“什么时候?”“五十年以后。”“没事,我只要二十年。”于是,问的和答的都释然了,开始进入关于房子的谈判。

  我读顾城最近的一首诗,题目叫做《我们写东西》。诗里说:“我们写东西,像虫子,在松果里找路,一粒一粒运棋子,有时,是空的,集中咬一个字,坏的,里面有发霉的菌丝,又咬一个”;诗里还说:“不能把车准时赶到,松树里去,种子掉在地上,遍地都是松果。”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语言,就是“集中咬一个字”的那个“字”,对于顾城是什么意义呢?一九八七年底在香港中文大学,听顾城说过这样一句话。他说,语言就像钞票一样,在流通过程中已被使用得又脏又旧。但顾城有时也须向现实妥协,他承认语言的使用功能,并且利用这功能来与人交谈,在大学讲课,于某些场合介绍自己和自己的诗。这使用功能于他还有一种船的作用,可将他渡到大海中间,登上一个语言的岛。这是一副语言的岛屿景观,它远离大陆,四周是茫茫海天一色。语言的声音和画面浮现出来,这是令顾城喜悦的景象。有时候,他的耳边会忽然响起一个字词,清脆地敲击着他的感官,这就好像来自很久以前的一个启迪,一个消息。比如说,“兰若”这个词的来临。“兰若”是什么呢?顾城心里揣着一股神秘的激动。他就去查找字典,这就像乘船重回大陆进行考古与勘察。他意外地看见了“兰若”这个条目,竟有两种解释。一是指“兰”与“杜若”这两种香草;二是梵语寺庙的意思。顾城想:这是一种幽冥的召唤,又像是一个旧景重视,好比海市蜃楼。而我想,这种召唤与重视的实现,不是又要依凭语言的使用功能了吗?但这被顾城视作语言的天然景象。顾城认为语言也是有它自然生命的,具有外在形状与内在精神,就好比“兰若”这两个字,香草与寺庙是它们的外形,而“兰若”的字音与字形以及它们偶然的并列,则是它们的精神。

  那天早晨还是梦中来叫醒顾城大脑的,就是这字词的精神。但我以为顾城对于语言的写实性的外形,还是有着相当的迷恋的,比如当他看到字典上对“兰若”的解释,心中升起了欣喜的感动。然而他嫌恶被使用得烂熟,滑腻的语言,那有一种失贞的感觉。而像“兰若”这样已经被时间淘洗洁净,宛若处子,便能在顾城心中唤起喜悦。他有时也承认,语言的精神当借助外形而存在,这表明顾城在某种程度是个唯物主义者,只是对这种承认流露出无奈。比如,他用模糊主谓动宾的方法,来展现“红豆生南国”的另一番场景。他说,想一想,红豆生出了南国,是何等壮观的场面。这证明他至少承认并且运用了“红豆”,“南国”,“生”,以及语法的日常表达方式,这就像乘船去岛屿的航行。

(责任编辑: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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