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繁蕾
实录 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小丽，多年来一直生活在痛苦之中，甚至一度想要自杀。在她看来，这一切都始于小时候母亲的离别事件。带着这种无法释怀的伤痛，她走进了心理诊室。
小 丽：我觉得当年如果母亲没有离开，就不会有后续这么多的事情发生。
治疗师：“母亲离开”是什么意思？
小 丽：我8岁那年，一个老太太大清早突然来家里找母亲，后来我才知道来的人是外婆。外婆跟父母说了些什么，之后父亲就不高兴地出门了。晚上父亲回来，母亲跟他大吵了一架。父亲气得拉着外婆就往外走，要送她回家。
治疗师：你当时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么？
小 丽：不知道。后来，父亲跟我讲，外婆是来借钱的。但父母本来生活就不宽裕，而且由于父亲出身贫寒，外婆曾百般阻挠两人的婚事。我和弟弟出生后，外婆也没有来看过一眼。我后来琢磨，肯定外婆跟母亲说什么了，母亲才决定要离开的。
治疗师：母亲是父亲送走外婆后离开的？
小 丽：对。那天晚上（小丽开始哽咽起来）母亲就把我和弟弟叫到面前，说她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弟弟还小肯定要带上，问我是否跟她走。我当时吓得愣住了，母亲没等我回答就说，“算了，你跟你爸过吧，你晚上去你姑姑家睡”。我到了姑姑家，躺在大炕上很难过，不知过了多久才睡着。半夜突然惊醒，非常害怕，很后悔没跟母亲说要跟她走。第二天一大清早，我跑回家想跟母亲解释清楚，却发现……（小丽抑制不住号啕大哭起来）母亲已经走了，弟弟也不见了，母亲不要我了，不要我了……（小丽闭上眼，陷入极度的悲伤之中，哭了好几分钟都停不下来）
治疗师：（身体向患者方向倾斜，把纸巾一张张地抽出来，递给对方）小丽，没事了，你现在正与我一起坐在房间里。你试着睁开眼睛看看四周，讲讲现在我们是在哪里？
小 丽：（抽泣的频率越来越慢，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治疗师）我现在在治疗室中，我感觉好些了。刚才的确是太难过了，我觉得是被母亲抛弃了，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选择跟母亲走，就不会与母亲分开了。母亲离开前跟父亲吵架的场面，以及母亲问自己是否跟她走的情景不时跳入脑海，挥之不去；晚上睡觉，我也经常梦到自己跑回家跟母亲解释，却发现母亲已经带着弟弟离开了，接着就惊醒了。学校的班主任有着和母亲一样的大眼睛，我一看她就想起我母亲，所以我上她的课时总不敢抬头看。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些事情，但又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有段时间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解析 小丽其实是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即对异乎寻常的威胁性或灾难性应激事件及情境的延迟或延长的反应。小丽母亲的突然离去虽称不上异乎寻常的灾难性事件，但对于一个8岁的孩子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而且，小丽一直认为自己要为这个结果负很大的责任，这么多年来一直生活在自责与恐惧之中。
其实，母亲让小丽选择跟谁一起生活，看似很公平，实则是让一个8岁的孩子来承担她这个年纪无法承担的责任。因为对当时的小丽来说，无论选择跟随父母哪一方生活，都是极其困难和残酷的，何况还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作出选择。只是，8岁的小丽当时是无法认识到自己对于这种选择是“无能为力”的，而且在成年后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拥有了新的资源来面对困难，于是一直陷入“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的不成熟的幻想中。
针对小丽由于经历了创伤性事件形成的对于自己的不合理信念，我们尝试以认知行为疗法进行治疗。即先通过心理宣教，让她了解她的一些反应其实都是经历创伤性事件的人出现的正常反应。如父母吵架、母亲离开的画面不时跳入脑海，梦中的内容也与之有关，这些都是PTSD典型症状“闪回”的表现；因班主任长得像母亲不敢看她，则是“回避”的表现。
在小丽回忆创伤性事件时感到快要失控时，及时给予“稳定化”的技术，让她相信当下的治疗环境是足够安全的。当小丽感觉治疗关系足够安全时，可在“放松训练”之后尝试“想象暴露”，引导她认识到早年的自己面对创伤时是无能为力的，而现在自己已经成年，也掌握了很多新的资源，可以有能力来解决困难。当小丽形成对自己新的认识后，内疚自责的情绪就会减轻，慢慢就能找到生活下去的新希望。（作者单位：北京回龙观医院心理治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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