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当了二线医师，我就越来越相信第六感觉。吃过晚饭后，我的心就慌慌的。果然，在餐盒扔到垃圾桶的瞬间，急诊一线的电话就响了……
“快过来！来了一位气管异物的患者，保姆喂黄瓜时呛了！”我一听立刻紧张起来，“在外院腹部加压后缓过来了，但黄瓜取不出来，目前病人血氧还可以。”听到这里，我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挂了电话叫上三线领导一起往急诊跑。
推开抢救室的大门，病人还在抢救车的担架上，竟是趴着的，一只蜷曲的胳膊压在身下，口水流了一地。家属围了一圈儿，七嘴八舌说起来：老人60多岁，经过4次脑梗后不能说话了，不能咀嚼，自然也不能配合检查。最重要的是嘴巴张不开，同时还半身不遂。保姆说，今天给他喂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黄瓜块，结果一下就呛了。因黄瓜卡在下咽部取不出来，他们已经辗转了3家医院。
这太棘手了。首先是体位，我们不能轻易搬动病人，如果搬动时黄瓜又脱落了，可能真的要了病人的命。其次是患者脑梗后遗症明显，无法配合查体和操作，最关键的是张口都不行，间接喉镜没法看，器械也无法放入口中。
我们几位大夫趴在地上，试图看看口腔的情况，结果弄了一身的口水，谁也没能成功。另外就是麻醉。异物目前可能就在声门上，这意味着我们不能进行气管插管，先做气管切开风险也太大。最终，我们决定将病人转运到手术室，先用纤维喉镜检查异物位置，然后用麻醉喉镜争取取出异物，再不行就使用气管镜。
接下来，我们开始向患者家属交代手术风险。这么重的病人当然有再次窒息的可能，谁想患者的大儿子突然变了脸，把外衣一脱大吼道：“我就告诉你吧，你治得好则已，治不好我就赖上你了！”我们这才注意到这位患者家属膀大腰圆，胳膊上描着左青龙右白虎，自额头左侧到右侧嘴角还有一道大疤……可手术风险是客观存在的，不是吓唬吓唬就没事了。家属越是这样的态度，大夫越要把事情说明白。我们继续耐心地争取家属的理解，同时积极准备手术。
最终，我们和病人一起进了手术室。一位大夫冒着被咬掉手指的风险扶着牙垫，还有一位大夫抱着患者的头，科主任顺着患者微微张开的嘴角艰难地置入了纤维喉镜，麻醉师举着吸氧面罩紧张地盯着麻醉机上的数据。“啊？真有一块大黄瓜！”在屏幕里，我们看到，这哪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黄瓜？明明就是一大段啊！
退出纤维喉镜，重新置入麻醉喉镜，那小缝只能勉强看到黄瓜的一部分。埃利斯钳、抓钳、卵圆钳，什么也抓不住，黄瓜在咽喉腔里打转儿。患者能够耐受的时间越来越短，情急之下，主任不顾危险，将手指伸到病人嘴中，用力向外一拨，黄瓜嗖的一下飞了出来。大家一片欢呼，可谁也没法儿躲开，黄瓜掉下来的时候实实地砸到旁边助手的头上，随即滚落在地。
病人安全了，大家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当我们给家属看那段惹了大祸的黄瓜时，才得知保姆因为害怕已经跑了。家属终于有了笑容，不停地感谢我们。
（作者单位：北京大学第三医院）
